狐狸與飛燕

*七流，超級七流
*語序混亂邏輯死亡
 

　　他的夢透過了光，最後降落在自己的眼瞼之上。

　　茅崎至打算解任務到兩點，但那只是打算，事實上現在已經兩點四十，再磨蹭一下就會變成三點，他就只剩四個半小時能夠睡覺。意識到這點的時候，茅崎至終於從沙發上起身，軟爛頹喪的模樣任誰也無法辨識那就是平常光鮮亮麗的茅崎至、如王子一樣優雅的茅崎至。
　　他撓撓自己的頭髮，邊打著哈欠邊打開103室的門，準備在睡前上個廁所。
　　他在走廊上的時候，忽然餘光瞄見了高處有個影子，他探出身體去看，花了些時間才從度數不足的鏡片中看清，那是卯木千景。

　　他正輕巧地踩在斜頂的屋簷上，身體屈著，腳步往前踩穩之後他就站了起來，對著人在說話，可是離他更遠的地方茅崎至看不見，只看著卯木千景的身體被月光割開，影子落在他的眼裡也四分五裂的。

　　他在那一刻，覺得自己離卯木千景好像很遠。

　　七點鐘。
　　卯木千景的鬧鐘響了，不會超過三聲，他便迅速地將鬧鐘關上，然後從床頭摸來眼鏡，看著隔壁床的室友把自己的臉埋到被窩裡，卯木千景總是任由他賴床，緊急壓線的時候才會盡到一點室友的義務喊他。

　　……表面上是這麼說。
　　卯木千景穿上了西裝，對著鏡子打好了領帶，那時候陽光正透進103室，天氣正好，卯木千景想開窗透風的時候，有個不速之客就站在窗前。

　　茅崎至是聽到卯木千景有些不耐煩地說：「走開」的時候醒來的，這個時間不應該有其他人，更何況他記憶中的前輩也不會對誰用這種口氣說話，茅崎至還沒完全醒來的腦袋混沌地思考了一下，這才痛苦地爬起身，在床邊看著卯木千景。
　　「……前輩？」
　　「茅崎，」卯木千景終於像看到救兵一樣，他只是草草指了一下窗戶「你處理一下。」

　　嗯？前輩有什麼無法處理的事情嗎？茅崎至是被好奇心驅使才起床的。
　　卯木千景說完話就提著公事包離開103室了，那時候七點三十六分，茅崎至下了床，才發現卯木千景要他處理的，是一隻貓，正坐在他們對外窗的窗臺，高抬著自己的腳，以奇怪的姿勢舔著身體，看起來蠻乖的樣子，其實劇團裡愛貓人士並不少，茅崎至也沒少看過三角與密在跟貓對話。

　　但他的前輩真的很討厭貓。
　　茅崎至覺得很好笑，雖然並不會把「不擅長與貓相處」這件事情掛在嘴邊，但是遇到貓的時候先閃遠的就是他的前輩，連發出令人意想不到的聲音也是，茅崎至覺得好玩也覺得好笑，於是他沒把貓趕走，反而是開了窗，摸摸貓身上的毛，陽光把牠的身體曬得暖暖的，貓看來很習慣到滿開宿舍來玩，所以也不怎麼怕生，茅崎至拍拍貓的屁股，貓咕咚地跳下窗臺，鑽到草叢裡面不見了。

　　那時候茅崎至的鬧鐘響了，七點四十。
　　不曉得是不喜歡貓還是怕貓。
　　茅崎至走到衣櫃前面的時候這麼想。

　　卯木千景真的蠻討厭貓的。
　　他看上去很自然地坐在談話室裡面喝著咖啡，早餐已經吃完了，茅崎至準備要出門的時候卯木千景甚至還洗好了碗跟杯子。
　　四十分鐘好像可以多做很多事情，茅崎至卻不打算提前四十分鐘起床，能多睡十分鐘都很幸福，如果可以他絕對不想提早起來。可茅崎至並也不會賴床，因為他的前輩會在他賴床超過五分鐘的時候，點開茅崎至還充著電的手機，故意把手遊音量調大，進入抽卡畫面的音效百分之兩百會讓茅崎至驚醒並大叫：「我存的鑽石！」
　　始作俑者向來到只是帶著令人發寒的笑容離開他的床邊，驚甫未定的茅崎至自然不敢再賴床。

　　那一日他們出門上班，個別開車，在車輛解鎖，兩台車同步發出警示聲的時候，茅崎至想起了那隻在窗臺的貓，還有昨日夜裡屋頂上被月光切開的卯木千景。

　　「前輩。」
　　「嗯？」卯木千景維持著開門但未上車的動作，看向了茅崎至。

　　那隻貓不知道為什麼還是時常出現在那裡。
　　茅崎至常常在半夢半醒的時候聽見卯木千景試圖趕走牠的聲音，但貓似乎習慣了，或是他認為這個人類在跟他玩耍，於是茅崎至也開始會聽到喵喵叫的聲音，如果茅崎至當時願意醒來，他會從高處偷看卯木千景的表情，他皺著眉頭束手無策的樣子很新奇，但腦袋尚未完全清醒的狀態往往會被卯木千景發現茅崎至正在看戲，他的眉頭會皺得更深，然後叫茅崎至處理那隻貓，接著離開房間。

　　那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之一，茅崎至始終沒有趕過貓走。
　　或許是生活有漏洞的卯木千景太難見了，茅崎至喜歡他拿什麼東西沒辦法的樣子。
　　然後這樣的卯木千景依然會喝完咖啡跟洗碗，在他們要一起上車的時候，聽茅崎至在鄰車的駕駛座喊他，即便只是說一聲「路上小心」，更好笑的是他們還是一樣的目的地。

　　但說了就會有實感，就像陽光底下貓毛被曬得很暖一樣。

　　被月光切開的卯木千景進入到茅崎至的夢裡。

　　茅崎至站在103室的門口，看見屋簷上的卯木千景，他想出聲的時候，卯木千景屈起身體，腳踩在斜頂的凹槽，像閃避著什麼，接著他終於站了起來，伸長了手，像是觸碰著什麼或者給出什麼，下一秒他失去平衡，月光把他的模樣模糊成茅崎至看不清楚的樣子，腳踩住的支撐點碎成光屑，他的人就從高處不斷往下墜落，茅崎至喊出了聲音，在他高聲吼叫著「前輩」的時候，茅崎至也從夢裡醒來，帶著驚愕的呼吸，進入他夢裡的主角本人也醒了，扭過身體來問他：「怎麼了？說夢話？」
　　茅崎至沒來得及回應，卯木千景就已經戴上了眼鏡：「夢見我然後叫得這麼慘烈？」

　　被他這樣看著實在覺得有些難為情，茅崎至尷尬地笑了兩聲。
　　月光還是讓茅崎至看不清楚卯木千景的臉，他拍拍自己的臉試圖清醒，卻只在手觸碰到臉頰的時候發現自己全身冒著冷汗。

　　茅崎至一直沒有應話，卯木千景伸手越過他們之間的隔板，然後用力掐了茅崎至一下，基於疼痛，茅崎至發出了聲音。
　　「……、茅崎。」「噢！」
　　茅崎至回過神來，卯木千景嘆了口氣，接著又摘下自己的眼鏡。
　　「睡迷糊了是吧，茅崎。」
　　茅崎至吐了很長的一口氣。
　　「前輩，要去看月亮嗎？」

　　對於茅崎至沒有邏輯的發言，卯木千景著實地發出了困惑的聲音，然後茅崎至也覺得自己愚蠢，他乾笑了兩聲，用棉被把自己裹得嚴實。
　　「當我說夢話就好了，晚安前輩辛苦了～」茅崎至故意提高音調，說完話的同時迅速把自己塞到棉被裡，但這個舉動只會引起卯木千景注意而已。
　　不曉得為什麼，卯木千景有些在乎，他想，自己可能也還沒睡醒，於是他用力扯開茅崎至的棉被，在黑暗中與那雙玫瑰色的眼眸對視。

　　他們沒有說話，只是任由月光把房間切割成兩個部分。

　　他們在黑暗的那一側，卯木千景戴著銀戒的手貼上了茅崎至發寒的臉，宇宙星辰之間自有相互吸引的引力，只是他們之間的平衡突然被破壞了而已，月光灑在他們的床板跟半邊的沙發，他們在沒有光線的地方接吻，即便黑暗卻也能清楚看見彼此的樣子。

　　茅崎至這才發現從高處墜落的人從來就不會是卯木千景，而是自己。
　　他在快要不能呼吸的時候揪住卯木千景的衣領，在餘光裡看見卯木千景伸展著自己的身體，他從沒想過卯木千景的手掌這麼厚實，肩膀也比他想像還要寬，他的身體可以遮蓋住自己的全部，那是他的重量全部壓在自己身上的時候茅崎至忽然意識到的。
　　他在浪潮裡面不斷下墜，直到月光再一次透進他的眼裡，卯木千景連同他自己一起織進茅崎至的夢裡。

　　那時候他想，他或許真的很喜歡卯木千景，在那一刻全然明白。正如同卯木千景看他的眼神一樣。

　　隔日，卯木千景在七點二十醒來。
　　他不記得自己有切掉鬧鐘，而茅崎至還用棉被裹著自己的身體沉睡著。
　　他想，他偶爾也會有偏離軌道的時候，就像昨夜他難得承認自己的情感，也正巧茅崎至剛好如此坦率。
　　卯木千景下了床，剛穿好襯衫的時候，茅崎至也下床了，卯木千景看著他，手指勾著自己的領帶。
　　「今天起得真早啊，茅崎。」
　　「前輩，」茅崎至猶豫了一下「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怎麼了嗎？」卯木千景在自己他脖子上纏上領帶，熟練地在頸間打好結。
　　「我們是不是……」茅崎至還有點混沌，卯木千景決定捉弄他。
　　「你睡昏頭喊我名字的部分？放心，我不會跟大家說的。」
　　「我不是在說那個部分。」茅崎至板起臉，接著他走到卯木千景面前，將他的領帶往下扯，在陽光透過窗子照亮的103室，他們正在接吻。

　　時常到他們窗外作客的那隻貓，正從隔壁人家吃到了魚，貓啃著魚肉跟骨頭，饜足地發出喀喀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