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與飛燕

*在這個世界消失了一個ZERO之後。

　　沒有人會知道，ZERO那一次帶著滿足笑容的鞠躬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找得到他了。
　　ZERO下了台，台下的觀眾仍在躁動，安可、安可、安可的聲音響個不停，九条鷹匡看著那些場內的歌迷們，高舉著螢光棒跟布條，要ZERO再次出場，延續這個夜晚的亢奮。ZERO僅是無奈地笑了一下，場內的廣播已經重複到了第三次：表演已經結束，請隨身攜帶您的個人物品──
　　工作人員也從沒遇過這種情況，明明是散場時間了，卻還有大量歌迷不肯離開，全都聚集到舞台前，大喊著ZERO的名字。
　　九条鷹匡傷透了腦筋，穿著輕便衣服的他在工作人員之間跑來跑去，汗水都滲透了布料，ZERO在後台將一切看在眼底，於是他在九条停在他面前的時候，終於問了一句：「我不能再上台嗎？」
　　「再上台的話就違反合約了，會被罰錢。」九条如此說著，雖然說得斬釘截鐵，但臉上的表情卻出賣了九条鷹匡──他也很希望的吧，看到ZERO再次上台，讓歌迷們這個夜晚不要有懸念，這是他們愛著歌迷的方式。
　　「ZERO桑！九条桑！剛剛跟負責人取得了聯繫，他們同意讓ZERO出聲──但不能上台，只要不上台都可以！」
　　「上台確實會更混亂呢。」九条似乎也同意了工作人員的說法，於是，ZERO接下了遞過來的麥克風，跟九条交換了眼神之後，他清唱了起來。


　　那如夢幻一般的夜晚。
　　沒有人想得到，那一次公開表演之後，ZERO整個人像是人間蒸發一樣，就連經紀人九条鷹匡都找不到ZERO的影子。
　　當時在台上敬了好久禮的ZERO、舞台下焦急想要安撫歌迷的ZERO、最後閉上眼睛唱起歌的ZERO，怎麼可能會拋下他深愛的歌迷們消失不見呢？

　　ZERO消失的消息擋不住，新聞跟報紙下的標題聳動，在那個網路還不是相當通暢的年代，新聞、報紙、廣播都在討論的消息，肯定就是天下大事了。搖搖晃晃的電車車廂裡，上課的學生皺著眉頭交談，上班族提著公事包，腦中想著的都是早上廣播中，DJ說著ZERO消失不見的惋惜語氣。
　　「消失不見了？」
　　「沒有聲明稿嗎，經紀公司……」
　　「哇，真可怕……是不是被囚禁……」
　　「這樣有什麼意義啊！」
　　「不然不可能平白無故消失吧！」

　　當這個世界，消失了一個ZERO之後。
　　掀起的波瀾比想像中還要更大，所有新聞報導持續了好幾週，各種揣測跟陰謀論甚囂塵上，九条在辦公室裡有著接不完的電話，最後他終於拔掉了辦公室的電話線，雙手掩著眼睛，連日不能寐的雙眼泛著酸澀。
　　九条鷹匡也不做經紀人了，舞台設計也全都放棄了。
　　消失不見的ZERO，卻沒有跟著時間而抹滅。

　　一個孩子蹲在唱片行的貨架前，按著名稱編碼一個一個數下來，最後停在Z字上頭，小心翼翼地取下ZERO最終場live DVD，輕撫過在黑暗燈光裡閃爍的光芒，台下觀眾躁動著，狂歡著、吶喊著ZERO的名字。
　　孩子不會忘記流竄在身體裡的感動，畫面裡的ZERO高聲唱著，汗水自他的臉頰滑下，可是他看起來多麼快樂；台下的觀眾們高舉著雙手，手心向著舞台，彷彿在那一瞬間凝聚了巨大的力量，那使得ZERO唱得更加賣力，台下的人們也跟著喧嘩起來。
　　那一刻，他誓言要做一個偶像，想像他自己也能站上偌大的舞台，在舞台上揮灑自己的汗水，換來台下觀眾的歡呼。
　　ZERO已經消失了好久好久，可是在他的心裡，卻是指引著未來的一道光芒。
　　──縱使可能有些遙不可及，可是，只要努力就有成功的機會對吧。
　　孩子抽起ZERO演唱會的DVD，小心翼翼地揣在懷裡，放上結帳櫃檯的時候，他從錢包裡拿出了自己攢了許久的零用錢，條碼機感應過黑白條碼，紅色的燈光閃爍一下，顯示在螢幕上的價錢遠遠不及漾在心中的感動。

　　短髮的少年翹了課，坐在天台上，天空很藍，風裡帶著清爽的氣息，不愛說話的少年從書包裡拿出了隨身聽，耳機被扔在書包裡而打了結，他耐心地梳理每一個結，在解開最後一個結之前，少年聽見了身後傳來聲響，他捏緊了耳機，回過頭一看，是另一個翹課的青年。
　　「是你啊。」他這麼說，而青年無奈地聳聳肩，他沒漏聽那句「還不都因為你啊」。
　　青年看了一眼少年隨身聽裡的CD，意味深長地喔了一聲。

　　是ZERO啊。
　　少年擅自拿過了青年帶上來的吉他，自顧自地彈了起來。
　　他們的歌單裡有無數首ZERO的歌曲，哼哼唱唱的過程中，有時候少年會浮現不同的旋律，於是他便把這些旋律紀錄下來，成為了他自己的歌曲。
　　青年倒是很習慣了，自己的吉他被少年半路攔截，他將雙手撐在身體後面，吉他的樂音傳進他的耳裡，風也吹了過來，他閉上眼睛，跟著少年哼起了同一首歌曲。


　　人們沒有忘記ZERO。
　　當網路電台的DJ放出了ZERO的歌曲，總會有人在耳機那一端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感嘆著「是ZERO啊，好懷念。」的瞬間，有太多太多過往的回憶湧上心頭。
　　上班族轉了一下椅子，在SNS上更新了他最愛的ZERO歌曲連結，寫下：果然ZERO的歌怎麼都聽不膩啊。
　　ZERO的歌曲全輯仍能在網路上搜尋得到，不僅僅是經歷過ZERO世代的中年人，就連年輕一輩的人都聽過ZERO的經典歌曲。
　　所謂經典歌曲就是，無論這首歌經歷了多少年歲，還是有人繼續傳唱著。
　　ZERO消失不見了，對某些人而言可能大半輩子的青春歲月就在那一刻結束了，可日後回想，仍然是珍貴而無法被任何一位歌手取代的回憶。

　　ZERO體育館亦然。
　　當ZERO體育館宣佈要興建的時候，電視台重新整理了ZERO的相關報導，在網路上也有許多人撰寫自己聽ZERO歌曲或是演唱會的心得感想，有些人仍在懷疑ZERO的消失不單純，有些人認為ZERO死了，但多數人回想起ZERO時仍是懷著感動的情愫。
　　一位家庭主婦說，當年就是在ZERO的演唱會接受了老公的求婚，ZERO的歌曲是他們兩人之間的定情曲，現在孩子也還在聽ZERO的歌，會跟他們一起唱著那些他們愛過的歌；失戀的男人說，在自己最悲傷的夜晚，ZERO的聲音陪伴著他，彷彿就在那一刻，他獲得了安慰，雖然失去了心頭上那個最愛的人，但是有一個溫暖而堅定的聲音陪伴著他。
　　每個人都有一首關於ZERO的歌曲，那首歌曲裡，收納著各式不同的回憶。

　　聽見了嗎，我們仍然唱著你的歌曲。
　　無論是將ZERO視為偶像的孩子，還是喜歡哼唱ZERO歌曲的少年，在某個時刻總會跟不同的人相會，然後凝聚更多力量去繼續吟唱著ZERO的歌曲。
　　聽見了吧，你在某一個地方，一定會聽見的。
　　而且你永遠都會記得，站在舞台上那一個瞬間，全身都在顫抖，可當舞台燈打落在身體之上的時候，你會記得露出最燦爛的笑容，而且真真切切的發自內心。
　　你永遠都會記得，鞠躬道謝的時候不是一種例行公事，而是如果可以，你想要把自己所有的感謝都說給每一個會唱起你歌曲的人聽。
　　謝謝、謝謝你們喜歡我。

　　站在ZERO體育館舞台上的人們，掌心緊緊牽在一起，高舉著手，深深對著觀眾席鞠了一個躬，良久。
　　因為ZERO他們相遇了，因為ZERO，他們有這樣的機會聚在一起，他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所幸這一路上還有共同哼唱的音樂，不僅僅是舞台上的歌手，更是你與我之間的共鳴。
　　我們都一樣。

　　你聽見了嗎，你聽見了吧。ZERO。


＊
凱彤的粉專近期一直在更新，我不敢看，怕看了會哭。
失去了一個凱彤之後，我還在唱他的歌，〈你根本不是我的誰〉是我喜歡上凱彤的第一首歌。

我知道喜歡一個偶像，然後失去了他會有多難過，我正在經歷，正因為我正在經歷，所以我知道九条當時有多痛苦，何況ZERO是下落不明。
我有時候在想這些意義是什麼，後來我想起，披頭四失去了約翰藍儂，Beyond失去了家駒，X-Japan失去了HIDE，我們也沒了Amy Winehouse，沒有了張雨生，沒有了張國榮。但我們一直都記得他們，唱他們的歌，看他們的劇。
一直一直下去，他們永遠永遠都不會被遺忘。

被記得的人永遠都會快樂著。而且滿懷的感謝，都在那些作品裡。
我是這麼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