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與飛燕

*在那個睡不著的夜晚裡。
*幻太郎抽菸有，不喜請繞道

　　帝統是忽然感覺到冷而醒來的。
　　他睜開雙眼，周圍一片黑暗，他感覺到棉被的觸感，只不過它與睡前不同，睡前是柔軟地覆在身體上，這時候他醒來，棉被全被自己踢到了腳邊。
　　難怪會感覺到如此的冷。
　　帝統坐起了身體，打了一個哈欠，伸手去抓被子前還撓了自己的肚皮兩下。

　　夜裡很靜，睡前賭場過於光彩炫目的機台跟過分浮誇的聲音都沒被帝統帶進房間，因為帝統並不想因此打擾幻太郎——他這時候突然想起自己是和幻太郎住同一間房的。

　　於是帝統轉過身體一看，身旁的位置卻是空的，被子明顯被掀開了一角。
　　帝統想，大半夜的，幻太郎去哪裡呢？他看了看洗手間的方向，燈並沒有亮著，那就更奇怪了，幻太郎出門去了嗎？

　　帝統這下完全清醒了，他沒把被子蓋回身上，而是起床，搜尋著幻太郎的身影。

　　不至於這麼丟下他跑掉吧，帝統這麼想著，然後在連接外陽臺的窗子看見了人影。

　　帝統確定那是幻太郎。
　　單薄的睡衣在他身上都顯得有點大，不是說幻太郎的身材過於纖細，而是他善於把太多孤獨都攬在身上，所以才顯得他在月光下渺小。
　　幻太郎手指銜著菸蒂，細小的火光與他唇邊吐出的菸圈使得幻太郎更加遙遠。
　　帝統沒能認出來那是什麼牌子的菸，味道很淡，菸身細長，幻太郎擱在手邊的菸盒也是帝統沒看過的，或許是進口菸。
　　可疊在菸盒上的打火機是自己的，帝統這下可認得出來。

　　幻太郎又抽了一口，他仰頭看著月光，似乎在思考什麼，帝統一直沒能明白幻太郎在想什麼，可是他能感覺得到，幻太郎整個人都被孤獨擁抱著。
　　帝統有些不滿。
　　於是他終於結束了自己的偷窺行為，帝統推開外陽臺的門，幻太郎手指夾著菸，眼波流轉的，像一座深潭。

　　「帝統？」
　　幻太郎喊了他的名字，而帝統看了幻太郎一眼。
　　他光裸著雙腳，在這個寒涼的夜裡，帝統都被冷醒的夜裡，幻太郎卻裸著腳到外陽臺來抽菸。
　　帝統更不滿了。

　　「喂，幻太郎。」帝統板起臉，幻太郎收起了看見帝統的驚訝——他也向來如此，隱藏自己意外的情緒，裝做與自己毫無相關的樣子。

　　看來就算問也沒能得到答案，帝統腦袋轉了一下，剛睡起來他的思考有些混沌，加上又是面對這樣的幻太郎，要是貿然行動恐怕最後遭殃的還是自己。
　　於是帝統走了過去，硬是跟幻太郎擠同一個小板凳。

　　「哎呀，帝統真黏人。」幻太郎說得很輕，帝統抓過了他手上那支菸，也跟著吸了一口。
　　「是你太不黏人了。」

　　帝統靠在幻太郎身邊，果不其然他的身體很冷，帝統體溫高，或許正好可以溫暖他一些。
　　幻太郎怔了一下，任由菸蒂繼續焚燒，發出很淡很淡的氣味。

　　月光底下的幻太郎更孤單了。
　　帝統內心除了不滿，還有些畏懼。
　　他看著這樣的幻太郎，覺得自己離他太遙遠了，他抽的菸像一個看不見的咒音，把幻太郎困在帝統無法靠近的地方。

　　帝統想，或許他可能沒有幻太郎那麼聰明或是有文學造詣，有些孤單可能帝統也無法幫忙承擔，可是他再也不想看到幻太郎一個人這麼承受了，不想看見他半夜醒來，獨自一人在月光下抽菸，整個晚上的寒氣都沾在他的身上似的。

　　多晚也沒關係，喊我吧，我會陪著你的。

　　這句話帝統也不曉得有沒有說出口，他只是傾身上前吻了幻太郎，他那單薄的身子像溺水的人終於找到浮木一樣，幻太郎的手指輕輕放上帝統的小臂，順應著帝統給他的吻，菸還在燒，幻太郎不知道什麼時候指尖也沒夾住了，菸蒂落到地上，他那發冷的指尖撫摸著帝統的髮絲。

　　幻太郎不知道自己是曾經睡著了還是一直醒著，夜晚使他的思考凝滯，他只知道自己要是下床，鞋子發出的聲音可能會吵到帝統，於是他赤裸著雙腳開了門，想抽根菸，內心卻又渴望著帝統的陪伴，於是他又轉了回來，從帝統的外套口袋裡翻出了他的打火機。

　　有時候人與人之間就算再怎麼親密也會感到孤獨的吧。
　　更何況是像自己這樣的人呢。
　　幻太郎看著月光時這麼想，帝統看來睡得很熟，實在也不應該打斷他的睡眠。

　　可帝統穿過了那濃黑的夢境而來，他的身體很溫暖，是孤獨的幻太郎渴望但有些害怕而無法靠近的。
　　深怕如此擁有之後，自己就會耽溺在裡頭，但如果終有一天會失去怎麼辦？

　　帝統吻得很輕，不帶著情慾的，幻太郎倒是確切感受到了帝統想要陪伴自己的心情，幻太郎用光裸的腳踩上了帝統的腳背，從他那汲取一些溫暖。
　　月光一直流淌在他們兩個人之間，菸還在燒，在地板上落下粉屑，幻太郎閉上眼睛，攀上帝統寬厚的背，嗅聞著他與自己相同氣味的洗髮精氣味。

　　幻太郎內心暗暗嘲笑自己，竟然這樣就對自己不可解的孤獨妥協了，在這個相識不算太久的男人面前，竟然露出了這樣狼狽而無法武裝的、最脆弱的樣子。
　　可一方面卻又慶幸，終於有這麼一個人會在大半夜裡陪他抽一根菸，和他接吻。

　　幻太郎的裸足蹭了一下帝統的腳背，帝統細聲問他，睡不著嗎？
　　幻太郎笑了一聲。

　　「現在應該能睡了。」
　　「太好啦，我們回去吧。外面真的好冷。」
　　帝統握住了幻太郎的手心，在與帝統一起進房之後，帝統拉開了自己的棉被，高舉著棉被的手一直沒放下來，幻太郎就這麼順他的意鑽進了帝統的被窩裡。

　　「晚安。」
　　幻太郎終於閉上了酸澀的眼睛，帝統的手環住了自己。
　　那一瞬間幻太郎都以為帝統整個人都要撐住了自己的世界，就算大地震、海嘯或是世界末日，幻太郎也能在這裡安睡到自己死去。

　　幻太郎終於睡著了。
　　在這長日沒能好眠的夜晚裡，菸蒂隱約的火光襯著月光，燒毀了幻太郎幻影幢幢的那個世界。

　　穿過迷霧而來，領他回到溫暖裡的，一直都是帝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