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了一個燃燒者的角色,全部以燃燒者的角度描寫
*有部分苦痛及殘忍書寫,部分也不嚴謹注意

 


  啪沙。啪沙。
  我在想,到底是什麼聲音如此喧嘩,我看著自己的手掌心良久,才發現那是我自己發出來的聲音。
  我正在燃燒。是火焰焚燒乾柴的聲音。
  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我終於聽見身旁如雷一樣灌進耳裡的尖叫聲:燃燒者、是燃燒者!快跑啊!你竟然是燃燒者!離我遠一點──
  不是的,我怎麼會是──
  我想開口說話,我覺得羞恥又難堪,感覺身體好熱,從喉頭發出第一個音的時候,身體上的火焰燃燒得更盛,把我剩下的尊嚴都燃燒殆盡了。
  所有人從我身邊逃開,逃得很遠,然後朝我丟石頭,於是我只能開始奔跑,從前奔跑的時候會聽著風從我的耳邊竄過,但現在不同了,流竄在耳邊的,全部都是咒罵與尖叫聲。我想哭,然而眼淚湧上來的時候火焰就燒得更大了,我甚至不曉得哭出來的眼淚會不會被火蒸乾。
  為什麼我會變成燃燒者?
  我在街道中央因為急速衝過來的機車而停下,那些人身上有與我相同的火焰,他們轉動油門的聲音讓我害怕,我想往後退,但退了一步之後想起了方才咒罵我的低俗話語。
  現在的我,是燃燒者了,不會再擁有從前那些日子了。

  他們的聲音對我而言像是融化的金屬碰觸到水一樣,嘶嘶嘶──發出巨大的聲響,但我無從選擇,有人抓住我的手腕,讓我坐上機車後座,然後又是那樣啪沙、啪沙、啪沙的聲音,放大無數倍的火焰正在燃燒我們走過的路,把我的過去燒毀得一乾二淨。
  我緊握著機車後座的鐵桿,驚愕、恐懼、羞恥,全部都化在眼淚裡面。

  原來,燃燒者的眼淚,不會被自己的火焰蒸乾。


  機車停駐的地點是離城郊有段距離的荒野,下車之後,機車上的男人告訴我,這裡都是燃燒者,一旦燃燒者被政府抓住就會被移交到收容所,那裡過得可不是人的生活。
  我從前一點都不關心這些。
  但如今發生在我身上,我開始感到無比的害怕,走進破舊的房屋裡,我能感覺每一雙看著我的眼睛都是如此害怕,即便都是突然覺醒的燃燒者,連自己都會害怕自己。
  我蜷縮在角落,哭著睡著,哭著醒來,重複了好幾天之後,有個人走了過來,輕撫著我的背,溫柔的嗓音安慰我:「燃燒者也是人,需要進食,你得吃點東西。」
  我在被淚水打得模糊的視線裡看向他,我記得他,里歐弗提亞,大家喊他BOSS,我來到這裡的第一天夜晚,點亮了暫居處火焰的人就是他。那樣的火焰沒有任何攻擊性,反倒讓人安心,覺得有種被守護的感覺。
  我還沒辦法止住眼淚,只是點頭應和他,在接過里歐遞過來的食物時,仍舊在嘴裡嘗到了鹹鹹的味道。


  第一個鬆開手的人是家人。
  再來是愛人。
  曾經我所想像的美好未來,藍圖裡的這些人們,在我成為燃燒者之後,以最快的速度拋下了我。
  我曾經以為自己無法再接近任何人,但當燃燒者的聚落被襲擊的時刻,有個孩子被絆倒而跌在地上,我往前跑,聽見他的哭聲之後,竟是折回去,用力抱起孩子然後繼續往前奔跑。
  我們都是被世界遺棄的人,沒有道理還要拋下彼此而求自己的活命。

  我抱著孩子往前奔跑,然而撞見的卻是巨大的機甲,陽光底下我們只能在他的陰影裡面,我想起自己成為燃燒者的那一天,想發出聲音辯駁,但卻什麼也說不出來;那一刻亦然,我來不及尖叫,眼前只剩一片結冰的藍。
  燃燒者也會感到冷。
  我在被凍到失去意識前想,我們還要害怕多久?

  突然變異為燃燒者的害怕、被人群唾棄的害怕、日夜不能寐的害怕、流離失所的害怕──還有什麼害怕我們必須經歷?
  當時的我沒有答案,我根本也無從想像我們還要面對的,是比先前的害怕還要多上數十倍的恐懼。
  機甲上的人把我們粗魯地關到暗艙裡,全部的燃燒者都被上了特製的手銬與腳鐐,其實他們不這麼做,我們也無力用火焰反抗他們,如此粗魯地對待我們都算上過度了。
  那一日,我和身邊的女孩突然被帶走,槍枝抵在我們的後背,我們往前,穿越了長廊,無法見光的室內像在停屍間一樣慘白,然後我旁邊的女孩突然被推上手術台,我聽見那個女孩發出尖叫聲,穿著手術衣的人們拿著刀,從他的手臂開始割開他的皮膚。
  女孩仰著頭持續尖叫,那聲音到後來變成了悲鳴,疼痛使他無力掙扎,我眼睜睜看著血液流淌在手術台上,女孩的視線渙散,我知道下一個就是我了。
  刀尖抵在我的脖子上,沿著肌理被劃開,我再也發不出聲音,我不曉得自己為何要遭受如此地對待,我只在一片慘白的燈光當中昏厥,醒來之後又回到了暗艙內,脖子被包覆著一層又一層的紗布,他們割斷了我的聲帶,我連哭泣都沒有聲音了。


  我不懂自己活下來的意義。
  在坎羅跟梅斯打開艙門來救我們的時候,他們說,不要放棄。
  如果不放棄,我們就能得到公平的對待嗎?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向前跨出那一步,但身後的燃燒者哭著推了我一把,我看見身體被剖開的女孩還在努力呼吸,我閉上眼睛,讓眼淚滑過臉頰,然後嘗試著再跨出一步。
  即使是這樣的我們,也在努力的活下去,哪怕只有一點點的希望。還有一點呼吸就要努力生存,直到生命化為灰燼,我們就不會再痛苦了。
  女孩叫做席瑪。
  在黑暗的洞穴裡,我高跪著,用發不出聲音的喉嚨努力重複:席瑪,晚安,席瑪,晚安。

  我們真的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日子沒有一刻是安寧的,我們逃出來,被安置到一個新的地方,然後再被抓起來。
  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雙手雙腳都被固定著,在一個視線狹隘的空間裡,世界開始天旋地轉,我感覺腦部暈脹,然後生理性地開始嘔吐,吐出身體裡的火焰,再來就要把五臟六腑都得一起吐出來一樣。
  小時候曾和家人看過恐怖片,電影裡的鬼魅或者殭屍出現的時候,會發出一種低啞的粗吼,我以為自己再也無法發出聲音的喉嚨,也發出了這樣的聲音。
  我覺得現在的我們,比恐怖片裡的鬼魅或者殭屍還要來得更可怕。
  原來最可怕的不是鬼,而是歧視、而是偏見、而是種族優越。

  在絕望裡,有一道聲音一直溫柔地指引我們前進。
  我們想要放棄的時候,這個聲音總是提醒著我們,他正在努力捍衛著燃燒者的權利與未來,一個人的力量可能很渺小,但是只要大家的信念相同,或許終有一天這樣的不平衡會被改變。
  我在剛成為燃燒者而食不下嚥的頭幾天,這個聲音告訴我,只要還有希望就不要放棄,他會帶著我們向前行,我們無條件地信任著他,信任著他的火焰最後能夠帶給我們自由。
  我們是自由的、我們是自由的、我們是自由的!

  我們的信念沒有錯。
  里歐的火焰是溫柔的,透過了黑暗帶來了光明,這樣的火焰到最後一刻仍舊守護著我們,我們張開雙手,將身上所有的力量借給了這樣的火焰,我們便成了溫柔的一部份,我不哭泣了。


  我們終於真的自由了。
  火焰從身體完全離開之後,再也沒有人會對我們尖叫或者丟石頭了,我能夠伸手去碰觸在公園裡玩耍的孩子,看著他們如陽光燦爛的笑臉,感覺到世間仍有一些溫暖。
  我也能用自己的力量幫助有需要的人,有時候或許只是一句話,就能帶給他人溫暖甚至活下去的力量──在我成為燃燒者之後,有這麼樣的人們鼓舞著我,要我不要放棄自己的生命。我忍受了許多痛苦,但我明白不是只有我而已,而是每一位燃燒者都是如此痛苦。
  在迷霧中迷失方向的我們,終於看見了海洋。


  我還能夠發出一點微弱的聲音,雖然無法組織成句,但是在回歸到日常生活的時候,偶爾能夠發出一點聲音與他人溝通總是好的,我的心裡會踏實些。
  消防隊協助了燃燒者們回歸社會,我找到了新的住處,雖然什麼家具都沒有,但是我知道,苦痛的日子都過去了,接下來是嶄新的生活。搬家的第二個星期,我在新聞上看見了速報,里歐、坎羅與梅斯被判緩刑,安排進入烈焰消防隊。
  我用不多的積蓄買了好一點的蘋果,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從市郊風塵僕僕來到了都內,消防員站在門口伸懶腰的時候,陽光透進了消防隊內,我看見了里歐、坎羅與梅斯,於是我帶著小跑步上前,心情因為雀躍參雜著緊張,以至於我來到他們三個人面前的時候,我不斷地喘著氣。

  從他們看著我的眼神我就知道,他們認得曾經是燃燒者的人。
  我將蘋果交給了他們,用微弱的、但是仍然能夠發出聲音的喉嚨,用力地對他們說: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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