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與飛燕

*不是快樂的文章
*壯五的個性偏在三部前半
*架空/天是DJ，陸&環是歌手，壯五是製作人
*張懸-〈關於我愛你〉

 

　　九条天第一次見到逢坂壯五實在是太多年前的事情，以至於他再一次與逢坂壯五見面的時候，差點就沒認出他來。
　　天來到了錄音室前，上一檔節目的DJ對他笑了一下，工作人員向天遞來了流程，天只是再確認一次那紙上的東西和自己做的功課相符，接著他便聽見了門被打開的聲音，逢坂壯五穿著紫色格紋的披肩，他看上去比前些年瘦，臉上帶著的笑維持著禮貌的距離，這倒是沒變。

　　於是九条天站了起來，與逢坂壯五對上眼，然後他們握了彼此的手一下，當作是一次敘舊。
　　那時候天發現，壯五的手竟然是那麼得冷。

　　九条天戴上耳機，推開音量的按鍵，熟悉地進入廣播節目的開場白。
　　「大家午安，我是天。今天我們邀請到了歌曲製作人，逢坂壯五先生要來跟我們聊聊音樂，歡迎我們的嘉賓，壯五先生。」
　　壯五對著麥克風低頭敬禮了一下，這些動作是不會被看見的，壯五很少出來上節目，這次能夠邀約到壯五也花費了一些時間，最大的功臣是他的弟弟——陸，於是九条天選擇以此開口：「壯五先生，最近製作的專輯即將發行了，對吧。」
　　壯五低低地笑了：「是的，陸這次的專輯是由我來製作，和陸合作的過程非常開心，陸是很有想法的人呢。他也常說我跟九条前輩很像。」
　　「很像嗎？那我得小心我的地位了呢。」
　　「別這麼說——」壯五緊張地揮揮手，天對了他笑了一下「開玩笑的。壯五先生近期製作了很多優秀的作品，要不要跟我們談談印象深刻的事情？」

　　壯五抬起頭，眼神裡終於充滿了光采。九条天那時候想，音樂使他活著，使他可以忘卻困難與煩惱，他是真的那麼喜歡音樂，九条天能夠清楚地感受到。

　　「我希望能夠做不讓自己後悔的事情，就像我選擇走音樂這條路一樣。」
 

　　逢坂壯五對於音樂的執著大家都有目共睹，九条天回想起初次見壯五的時候，那時候的他似乎戰戰兢兢的，什麼事情都過於小心，如坐針氈似的。天也沒少聽過創作者的瓶頸，壯五這些年的音樂歷程天都略知一二。
　　從音樂裡可以聽得出來一個人的經歷，就算吟唱者不是逢坂壯五本人，天也能從那些製作的樂曲當中聽見壯五曾經的不安與徬徨，現在壯五所製作出來的音樂是堅定的。

　　從前的樂曲混音會有安排噪音感，或是在人聲上疊加樂音來模糊聲線，現在壯五的處理方式變乾淨了，人聲很堅定，樂音清晰，就像他終於下定決心自己所走的道路，誠如他自己所說，他希望自己選擇了就不要後悔。
　　這是逢坂壯五對於音樂的態度，如此堅定而令人嘆服。

　　但談到音樂之外的事情，壯五就又露出了靦腆的笑容，面對非音樂的議題，好像還保有著一絲戰戰兢兢似的。
　　還有強烈的不安籠罩著他。
 

　　「沒想到前輩會約我。」壯五坐到九条天對面的沙發裡面，天選過位置了，那裡陽光正好，又與其他位置有一定程度的距離相隔，談公事、心事都適合。
　　天將桌上的菜單推到壯五面前。
　　「陸跟我說過，說最近壯五先生的狀況感覺不太好呢。」
　　「啊……很明顯嗎。」壯五撓撓自己的頭髮，露出不太好意思的表情，天伸手招來服務生，點完餐後，天靜靜看著壯五。
　　「陸很擔心你呢，要我節目結束之後跟你聊聊天。」
　　「能夠跟前輩聊天是我的榮幸，大家都說跟九条先生聊過天後會得到很多啟發。」
　　「沒有那回事。」天看向窗外，壯五雙手手指圈住馬克杯，裡頭的黑咖啡熱騰騰地冒著煙。

　　「看著九条先生，真的會讓人把內心的話都說出來。」壯五低頭苦笑了一下。「事實上，我準備跟喜歡的人提分手。」
 
　　「你有交往對象啊。」天下意識地回話。
　　「是呢，在一起4、5年了，不過一直不太方便公開。」壯五低著頭，以攪拌棒攪著沒有放進糖與奶球的黑咖啡。
　　天說了一句話後，以溫柔的眼神看著壯五，直到他抬起頭，與天對上了眼。
　　「等你想說話的時候，再開口也沒有關係。」
　　「跟陸說的一樣，九条先生真的是很溫柔的一個人。既不會追問，也不會咄咄逼人，給人很安心的空間，難怪大家會願意對前輩說出內心深層的話。」
　　壯五讓自己往後倒，陷在沙發裡面。
　　「想提分手的原因……我覺得他太辛苦了。嗯……細節部分我不方便說太多，但是有時候我會覺得『這一切都讓我自己承擔就好了』，如果那些事情讓他感到壓力與不快樂，我覺得，只要讓我自己不快樂就好了吧。」
　　「恕我直言，逢坂壯五，感情跟壓力有時候是要雙方共同承擔的。」
 

　　「我知道。」壯五笑著，陽光那時候撒在他的臉上，九条天差點會以為自己和一個幸福的人正在對話，可事實並不是如此。
　　「因為就算一起承受還是太多了，多到我會想，要是他能夠不要那麼辛苦就好了。」壯五停下了手中攪拌黑咖啡的動作，他拿起來啜了一口。
　　「雖然他有點笨拙，相處的時候常常拿捏不到分寸，時常誤解我的意思，而且很衝動。」「可是跟他在一起我非常開心……開心到常常會忘記我們必須承受那麼多的事情。」

　　逢坂壯五笑得很溫和，但黑咖啡的苦澀爬上了他的嘴角，九条天也讓自己陷在沙發裡面。
　　「你剛剛在節目上對我說，不希望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對吧。」
　　「是的。」
　　「那麼，做出這樣的選擇，你覺得自己會後悔嗎？」九条天問得很輕，他想，既然壯五感覺上對那個人的情感依舊很深，那麼這或許會讓他重新再審視感情一次吧。
 

　　可逢坂壯五在那一刻抬起了頭，不假思索地回應。
　　「我想，我不會後悔的。」
　　「因為，我愛他啊。」
 

　　九条天想，他從來沒見過那麼堅定的神情。
　　逢坂壯五離開之後，九条天仍坐在那裡，陽光把他的位置曬得很溫暖，而壯五的位置上還留著沒有喝完的黑咖啡。

　　陸告訴他的是，壯五最近時常心不在焉，和他同公司的四葉環也很焦躁，他看過環跟壯五吵架，當時壯五只是撇過頭去，一句話都不說，環的語氣倒變成像請求。
　　他說：「小壯，我們可以一起走下去的。」
　　壯五握住了他的手，細聲回話：「我知道你可以，環君，但是你一定會不快樂。」
　　「為了小壯我－－」
　　「環君。」壯五的聲音啞了，陸看見環張大了眼睛，想用手指去碰壯五的臉，那時候壯五自己伸手抹了臉，陸想，可能是哭了。
　　「環君，讓我想一想，我不想讓你不開心。」

　　天明白，有些時候不是只有兩個人相愛就好了。
　　如果世界知曉他們之間的關係，有多少的輿論會來到他們的身邊？
 
　　難堪的字眼跟標籤永遠都在他們的名下，就算有人支持也不會抹去惡意的言論。
　　他們必定要承擔，只是到底能夠承擔多少？

　　愛的形式有很多種，不愛了也是一種愛，堅持要離開對方也可能是一種愛。
　　逢坂壯五讓九条天想了許久，也許兩個人不在一起會更接近愛的形式，即便那會變成苦痛的樣子，可是愛的模樣就變得純粹了。

　　也許在那一次談天過後，壯五就會去談分手，九条天依然會感慨有些戀情無法見光，但想到逢坂壯五那樣堅定的神情，九条天反而覺得自己是被影響的那個人。

　　那時候他的腦袋裡不斷地唱著那一首歌。
　　在隔日的節目裡，九条天進行到節目的最後一個段落時，放下了這首歌，然後摘下耳機，告訴錄音室外的人，最後三首歌的歌單他都排好了，這是他最後一次主持這個節目。
 

　　他在陽光沐浴的日子裡，想起一杯黑咖啡，還有那個女聲吟唱的悲傷歌曲。
　　〈關於我愛你〉。

你眷戀的 都已離去
你問過自己無數次、想放棄的
眼前全在這裡

在必須感覺我們終將一無所有前
你做的 讓你可以說
是的 我有見過我的夢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