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與飛燕

*千葉SIDE

　　千葉將孩子取名為大和。
　　作為一個演員，千葉的戲路很廣，但影響他最深的果然還是時代劇。無論是家臣或是武士都好，那裡頭都蘊含著日本傳統文化，它無形影響了社會，在時間的推移之下才會有了現在日本現在的樣貌。
　　所以，千葉在擁有了第一個孩子的時候，果斷地將他取名為大和。

　　說來是老來得子，千葉不自覺地特別寵孩子，從大和還是嬰兒開始，舉凡衣服到玩具，千葉總是三天兩頭就提著一整袋的物品來到二階堂家，在母親笑得如彎月的眼角，千葉感覺到無比幸福。
　　大和嘴角還流著口水，看到千葉的時候瞇起眼睛笑，還不會說話的嬰兒嗚嗚啊啊地對著千葉伸手，千葉滿是寵溺地抱起大和，自顧自地解讀：「爸爸來說，大和想爸爸對吧。」

　　千葉還沒想到要寄託在孩子身上什麼願望，他工作總是忙碌，忙起來的時候千葉也會忘記家庭，鑽研角色的時候也不希望別人打擾。
　　大和抓周那天千葉也是匆匆忙忙趕到，包著尿布的孩子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咬著千葉送的玩具不肯放，媽媽哄了半天才讓大和鬆口，他坐在那，呆呆望著眼前一堆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

　　他回頭看了眼千葉，又是那個笑得燦爛的表情，大和用四肢撐起身體，搖搖晃晃地慢慢爬向前。

　　「……啊！」
　　身邊鼓譟的朋友們發出驚呼聲，大和毫不考慮地就爬向封面印有千葉身穿武士裝的時代劇DVD，一抓到就衝著千葉笑。
　　「千葉桑，恭喜了！大和以後也會像您一樣做演員呢！」
　　「果然大和醬很喜歡千葉桑呢，知道那是爸爸吧－－」

　　千葉很驕傲，他可愛的孩子，如果能跟他一起做演員的話，兩個人就能一起討論劇情走向或是角色揣摩了吧。
　　他這麼想，一個恍神就已經想好了一整個未來的美好藍圖。
　　千葉覺得孩子別當童星，不過可以先嘗試一點戲份不多、甚至客串的孩子角色，大和應該把書念好，有了足夠的先備知識，在日後的劇本或是角色理解上有利無弊－－當他完成學業，千葉就會領著他進演藝圈，演同一部戲也好，他會帶著大和一直向前，直到他有了自己的天空。
　　這樣很美好。

　　千葉抱著大和，大和張口就咬DVD的盒子外殼。
　　「別咬我的臉啊！」


　　像千葉那種傳統的男人，表達愛的方式並不特別明確，千葉工作的因素沒辦法長時間和大和相處，每一次見面都覺得這孩子怎麼一下就長得這麼快了，從襁褓中的嬰兒，轉眼就穿著會發出聲音的鞋到處亂跑，見了千葉還是張手跑過去，鞋在腳上發出吵鬧聲響，千葉蹲下身去，張手接住了迎面撲來的大和。
　　「爸爸！」
　　孩子的笑聲彷彿能夠把所有疲累都驅散，千葉笑了，將孩子抱得更緊一些。
　　「爸爸給你帶了玩具。」千葉招手讓助理拿來了整袋玩具，小小的大和抱著那盒玩具開心得叫出聲音。
　　「喜歡！謝謝爸爸！」
　　「那大和把玩具拿好，爸爸拍張照行嗎？」
　　「好！」

　　千葉的手機裡，有著各式各樣大和拿著新的、高級玩具的照片，每一張的孩子都笑得開心，從牙牙學語到孩子第一次上學念書。

　　千葉買給大和的書包是嶄新的、有著過分漂亮的黑漆，制服燙得整整齊齊，皮鞋也黑的發亮。
孩子很開心，入學當天千葉當然無法到場，提前送給孩子的禮物，大和跑進自己的房間，穿上整套新制服，背上書包，穿好皮鞋，打開門就站在千葉面前。
　　「我很帥吧！」
　　「大和果然是我的孩子，很帥氣喔。」

　　已經習慣了父親會替自己拍每一份禮物的照片，大和這次自己乖巧地站在一段距離之外，千葉拿著手機對著他喀擦喀擦地拍了幾張照片。
　　「大和長得好快啊。」
　　千葉不禁感嘆。

　　他確實鮮少參與孩子的成長歷程，大和也很少看見他－－二階堂家裡是沒有電視機的，他不希望孩子太早明白那些人情世故，即便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但那是大人的事情，他的唯一一個孩子，如果可以，千葉還是希望能夠好好呵護他長大。


　　但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呢？
　　千葉記不起來了，只記得好像是慢慢變成這副樣子，他帶新的玩具回家－－這點他還是有用點心的，他會同劇組人員討論大和那年紀的孩子喜歡什麼，最新潮流的東西無論多昂貴都買得下手，對傳統型的男人來說，那就是表達愛的方式了－－大和卻沒有如往常地撲到他懷裡，而是窩在自己的房間裡，任自己怎麼喊也沒有反應。

　　媽媽憂心忡忡地敲了大和的房門，得到的答案是現在不想要見爸爸。

　　千葉想，是孩子進入叛逆期了嗎？但算上來也才小學高年級而已，說是耍叛逆似乎也來得太早。
　　男孩子不懂得怎麼表達自己，無論是千葉，還是大和。

　　從那之後大和就不和千葉說話了，千葉有一天從大和看他的眼神裡明白了些什麼。
　　他那雙曾經對自己笑得像彎月的眼神，現在有著責怪跟淡漠。
　　似乎在告訴他，我知道了，所有一切我都知道了。

　　不知道為什麼，千葉就是無法對大和開口。
　　他曾經在幻想當中編織好的美好藍圖，是什麼時候破的洞，滲進了現實的濃黑呢？

　　要對自己孩子坦承，就法律名義上，我不是你的父親，你是愛人的孩子，但並不能姓千葉－－要如何開口？怎麼能夠開口？

　　他焦慮、焦躁，又無能為力。
　　千葉仍舊維持著買禮物給大和的習慣，只是大和不再笑嘻嘻收下禮物了，他總是扳著臉不說話，能不見到面就避不見面，真的躲不掉就臭著臉收下禮物，還是讓千葉拍了幾張照片在手機裡。

　　千葉知道，大和不和他說話之後，那些送他的禮物也不會再被使用了。
　　可是兒子埋怨他，他雖沒辦法解釋，但如果能夠繼續表達愛讓他知道就好了。

　　那幾年很難熬，千葉想，哪一天大和會原諒他呢？會不會在哪一天自己回家的時候，大和用以往的笑容同他說「你回來啦老爸」那種想像成了奢望與夢境。

　　最後一張照片是大和升上高中，穿著黑色立領制服，站在家門口慶祝入學的照片。
　　頭一次千葉有空檔去參加大和的入學典禮，但他們的關係早就已經降到冰點，千葉只能偽裝自己，躲得遠遠的，除了躲記者狗仔，也躲著大和。

　　身為一個父親，最後得偷偷摸摸地看兒子入學典禮，他也不埋怨什麼，只覺得自己做錯了些什麼，一步錯，步步錯，並且無以挽回。

　　大和與他形同陌路，眼神代表了一切，最初是責備與不解，後來慢慢變得尖銳，大和開始鄙視偶像啊演員的存在，那雙眼睛彷彿充滿了憎恨，對於來到二階堂家的人，大和永遠沒有給他的好臉色看。

　　終於在他高中畢業之後，這孩子二話不說就搬出去住了。
　　之後千葉便沒了大和的所有消息。

　　像是狠了心要阻斷他們之間所有關係，連母親都鮮少接到電話，他們為此難過，但大和一點都不領情。
　　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啊。


　　千葉在劇組人員拿著手機過來，像是要巴結一樣地黏上他時，看見了螢幕上的二階堂大和。
　　「千葉桑，您的兒子要當偶像啊！怎麼沒跟我們說呢－－我們馬上去跟經紀公司邀角色徵選，不，我們剛好有一個角色很適合大和君！」

　　如果能夠為孩子做點什麼，千葉還是希望能夠付出給孩子，讓他知道，爸爸一直都在這裡。

　　他讓各路人馬去和經紀公司邀戲約，在IDOLiSH7演唱會時送上高貴的蝴蝶蘭，有了新釋出的影片，再怎麼忙碌也會撥空出來看。
　　他那思念多年的兒子，站在舞台上對粉絲們笑，千葉感到欣慰，那張笑臉果然能夠帶給人們力量。

　　大和一轉眼就長得這麼大了。

　　千葉作夢也沒想到，時間、時間真是殘忍的東西，曾經大和已經離了他很遠很遠，但竟然會以這種姿態重回他的面前。
　　至少千葉知道，大和曾經鄙視偶像的那個眼神，現在已經消失不見了。

　　作為一個笨拙而不知道怎麼樣好好表達自己感情的父親，千葉只想得到用這種方式守護著他。

　　千葉曾經想過，時間說得好聽會療癒一切，但其實這種情形總有例外，就像他也不奢望能夠和大和再說上一句話，不奢望那個笑得如彎月的眼再看向他，喊他爸爸。
　　只要蝴蝶蘭的香味能夠在他上台前給他一點力量就可以了。

　　千葉的花束總不會署名，一種笨拙的隱藏。

　　直到某一天晚上，一通電話打斷了千葉的思考，他看向了號碼陌生、不知道是誰，但基於有些戲約會直接打給藝人商量，千葉想了想，馬上就接起了電話。

　　「喂？」
　　『……喂，是，我是……』
　　千葉馬上就聽出來了，電話那頭，不再是稚氣的小男孩，變聲期的時候大和早不跟他說話了，現在的嗓音千葉很陌生，可是有一種莫名的感應將他們牽連起來，那一瞬間，千葉察覺自己的手細微顫抖。

　　『……』
　　電話那頭調整了呼吸，最終下定決心地繼續開口：『老爸，是我，大和。』

　　是他深愛著的孩子啊。
　　千葉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在那年歲佈滿痕跡的臉頰上，滑下了釋懷的淚水。

　　縱使曾經以傷害的方式面對彼此，縱使每一個人都有過傷心，縱使心魔是最難克服的敵人。
　　千葉聽著大和對他說的話語，四肢末端都能感受到微涼，久違的父子通話結束後，他想，為了孩子，他可以做到放下一切。

　　這就是現階段他能做的。
　　從前他送禮物給大和，並沒有考慮到這些東西是不是他所需要，現在，作為一個遲到太久的父親，他要送的就是給孩子他需要的禮物。

　　千葉撥了一通電話給經紀公司，用沉穩、堅定地語氣告訴他們：「我要宣布引退了，擬份新聞稿吧，需要召開記者會的話我會到的，所有問題都交給我來解決。」

　　這一次做的，大和會感受到的吧，期望這個他所深愛的孩子，哪一天能夠再對他露出好看的笑容。
　　那就已經足夠了。
　　千葉可預想，那一天不遠了。


＊
其實我一直覺得大和跟他老爸是很像的。
不管是RC也好或是他反應出來的態度也好，大和很多觀念都是受到父親的影響，他喜歡傳統日本調味的和食，喜歡啤酒配下酒菜，早上吃茶泡飯，掃地機器人叫武藏（沒記錯的話XD），據說很愛唱老歌。我覺得那都是千葉的影響，誠如他所說，他很喜歡他的父親，坦然之後的當下，他也希望自己仍然是喜歡父親的。

我想說的是，千葉雖然他的關係處理很複雜也很不好，做為一個父親可能也沒有盡好什麼責任，可是他確確實實是愛著大和的。
作為演員已經有無可撼動地位的千葉，在兒子面前仍然是個初學者的父親，父親的角色他扮演得很笨拙跟不知所措，只有在眾人推著他們好好坦白一切的時候這個新手老爸才有更進一步的機會。

說來很被動，但其實他們父子倆一個樣（哈）
大和在大家面前超老氣橫秋的，根本就是受到他老爸的影響！所以啊，無形之中兒子會慢慢開始像父親，或許也是足夠成熟了才可以這樣面對彼此。

千桑曾經刺激大和，說他需要愛但不願意去付出，千葉也是，他需要大和愛他，但是不知道該怎麼樣去坦白跟理解大和。
他們都是一樣的，說到底是父子，說到底大和再怎麼反叛他們都仍然會相似，連反叛的姿態都像極了。

無論如何，我都希望他們好，笨拙的父親跟壓抑的兒子最終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