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與飛燕

*〈千古不磨〉內容有
*在萬消失了以後。

　　居住在深海的魚，是會害怕見到光芒的。如果一個人的心定居在晦暗無光的地下道，那麼，初次見到陽光的時候，會選擇閃避。
　　折笠千斗是一隻居住在深海的鯨魚。
　　在充滿噪音的海底，只會聽見自己的聲音，一隻52赫茲的鯨魚，找不到同伴而孤單地生活著。
　　只有音樂同他共鳴，在一片孤寂的海洋之中，陪著他悠游著。

　　那時候，他澄澈的海洋突然照進了一道陽光，叫做大神萬理。
　　千再也不是一隻孤鳴的鯨魚了。

　　和萬在一起寫歌、唱歌的日子很愉快，陽光照進了折笠千斗的世界，不擅長與人相處的千，開始會對人露出笑容了。雖然萬時常抱怨他待人不友善，千也確實給萬惹了不少麻煩，但千知道，他所做的這些改變都是為了他所深愛的音樂。
　　為了讓更多人聽見他們的音樂，千願意付出更多。

　　只是，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比一場夢的毀壞還要更椎心刺骨？
　　誰能夠料見舞台燈的墜落？又怎麼能料見惡夢的猛獸就這麼吞噬了萬？
　　折笠千斗不願意和任何人見面，他只側身躺臥在萬把行李收得精光的租屋裡，渾渾噩噩地想，沒有萬了，無法繼續唱歌了，沒有萬的Re:vale就不再是Re:vale了。
　　清晨的第一班電車發車了，千站在陽台，看著電車駛離月台，他想，又是新的一天，又是沒有萬的一天，日子該如何繼續往下？沒有萬了，他的音樂就像吉他硬生生被掐斷了頸，連聲音都來不及發出來就斷成了兩截。
　　他彷彿聽見有人在他身後，輕柔地喊他：「千。」

　　千沒想過自己會那麼聲嘶力竭地哭泣，彷彿他又墜回了深海，看著逐漸遠離的光，和他的音樂一起，溺死在再度孤單的頻率當中。
　　他的人生規劃裡早就把萬納成了世界的一部份，萬怎麼能一聲不響地離去？在一起唱歌的那些美好難道就這麼放棄了嗎？
　　千不曉得，恍惚之中他只覺得門鈴作響，已經響了好些日子了，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千縮在一角，面前攤著相冊，保護相片的一層薄膜之上，還有未乾的眼淚。
　　「千桑，拜託你，繼續唱歌吧──」
　　門板發出吵鬧的聲音，千已經好幾夜沒有睡好了，舉凡光芒、刺耳的聲音都讓他感到厭倦，千打開門，看見了吸著鼻子的春原百瀨，紅通通的眼眶跟自己的相去無幾，見上了千，百仍舊鼓起勇氣，用沙啞的聲音再次請求：「拜託你了，千桑，不要放棄Re:vale。」
　　曾經有人聽見他的悲鳴，在那個人離去之後，不代表下一個人就不會出現。
　　百哭著將千斷成兩截的吉他小心翼翼地拼貼回去了，捧在手中，顫抖地問千，如果是我陪伴在你的身邊，你願不願意繼續唱下去？

　　折笠千斗這才發現，音樂使他無聲之中拉近了與他人的距離，百也曾是因為聽了Re:vale的歌而大受感動成為歌迷，他的心中某處與自己的渴望產生了共鳴，因此對歌曲投射了情感，在歌聲裡彷彿讀到了自己的故事，甚至悲傷，在吟唱當中慢慢釋懷，最終獲得救贖。
　　萬離開了，但是萬的音樂還可以繼續被唱下去，只要他們都還記得，音樂不會被人遺忘，一樣能夠繼續打動某些孤寂的靈魂。
　　折笠千斗答應了春原百瀨，Re:vale正式站到了鎂光燈底下。



　　「千？」百推開了外陽台的玻璃門，看見千靠在欄杆旁，天才剛剛亮起，對於總是賴床的千來說在這個時間點醒來實屬不正常，百在心裡快速做了判斷之後趕緊走上前去，摸摸千的臉跟額頭。
　　「千，是生病了嗎？身體不舒服嗎？小百帶你去看醫生！」
　　「什麼啊，我只是早起而已。」千笑了一聲「我很健康喔。」
　　「哇這樣的達令也好帥……」百露出了放心的笑容，千的視線又落回了原本觀看的遠方。

　　在媒體面前曝光的Re:vale已經成團超過五年了啊……這些日子以來都是有百的陪伴，千也慢慢學著自己承擔一些責任，到現在兩個人之間的默契、相互扶持，還有更多無法言說的記憶，在過去的這五年來吃了不少的苦。
　　現在為了準備節目的拍攝而特地到外地出了外景，挑高的樓層、一間雙人房，像是回到了當初剛出道時兩個人住在一起的樣子，但整體又都變得不一樣了。
　　千看著清晨的第一班列車，他告訴百，也曾有那麼一些日子，他天天看著清晨的第一班列車，想著會不會萬就搭著那班列車走了，在某個千不記得的站下車，從此就消失在他的世界裡。
　　百輕柔地握住了千的手。
　　「不會的，千，我們找到萬桑了啊！」


　　大神萬理留長了頭髮，額間的傷痕隱隱約約還能看見，睽違已久的見面時，萬仍然帶著如初見似的微笑，千曾經夢過無數次與萬重逢的畫面，夢裡的萬仍然穿著體育服，抱著他們那把寫歌的吉他，他沒有預料過萬會穿著西裝，穩重而溫暖地重新出現在他們面前。
　　海底的悲鳴終於靜止了。
　　萬在當時用盡了自己的力氣去守護的千與他的音樂，是明白千沒有音樂活不下去，要是讓他人利用音樂綁架了千，那麼，萬不願意成為這只棋子。
　　萬相信千可以走下去。
　　千也曾覺得自己一無所有了，在要重新墜入深不見底的海洋之前，百死命拉住了他，過往的悲傷及痛苦都化作眼淚交融在一起，成為了他們前行的動力。
　　萬和百都是千的陽光，在千孤寂的時候成為了照亮他的溫暖，他有太多感謝無法言語，於是，為了他們，千也努力守護著自己所珍視的事物，就如同萬的寬容、百的堅持，千將自己的音樂和溫柔透過歌曲傳遞給了聽眾。
　　曾經沐浴在溫煦陽光下的千，也成為了帶給別人陽光與溫暖的千。

　　千看著遠方，太陽慢慢升起，清晨第一班列車已經開得好遠好遠，百舉起了自己的手機，推了推千的手臂。
　　「千！我們來拍照傳給萬桑！」
　　「喔？好啊。」
　　千轉了一個方向，和百挨得很近，對著小小的鏡頭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傳給我，我來傳RC給萬。」
　　「哈哈，萬桑都說千寫了一堆奇怪的詩。」
　　「萬都不回我呢……」

　　在無數的輪轉的夢境裡，曾有香甜美好的夢境，也有痛不欲生的惡夢，但悲傷痛苦過後，他總會記得，在這個夢境的某一個地方，有著照亮他的陽光，一直陪伴著他。
　　而他暗在心裡決定，他也必須成為照亮他人的光芒才行。

　　我在這裡。努力地照亮著你。